南方小城的球衣史
昨天去真正的大厂——首钢,逛了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会的体育馆。钢铁工业设施还挺优雅的。从出生到现在,每次看到高耸入云的大烟囱,我都有往上爬的冲动,这件事说明,克服恐惧是人的天性。
我有点惊讶,体育竟然还算个产业。
算肯定要算。一台红色的造雪涡轮机杵在展馆门口,很有一种符合这个时代的重工业和新科技感,我第一时间想到法拉利,第二时间想到舒马赫,第三时间想到了舒马赫生死未卜。
我觉得它线条很美,不过我没有触碰的欲望。造雪机后面个展馆,就是你很早之前知道的那个zhibo8,展厅中间有把椅子,一个路过的白发老人正在端详椅子上的一件蓝色球衣。我沉溺于那个。
这是一件1990年世界杯意大利国家队15号球衣。那年15号是还没有扎马尾的罗伯特.巴乔。
一件轻工业作品。
图:1990年意大利之夏巴乔是15号。
球衣没有品牌标识,全衣只有意大利国家队队徽和15号,所以看起来还有点真实,空空如也里有朴素的年代感。我不是球衣收集爱好者,不是球衣研究者,不完全确定1990年的意大利球衣是不是就长这样。
肯定是仿制品,但也是那个味道。
展厅里还摆了C罗的葡萄牙7号签名球衣,梅西的巴萨10号签名球衣。但这都不如巴乔的稀罕。
我不是那种抱残守缺的古典主义走狗,我当然认为梅西,甚至C罗比巴乔出色很多很多——作为足球运动员。但巴乔给90年代的中国少年带来的想象是超出足球本身的。
想象是个很重要的东西,构成了人生50%的意义。
图:杰拉德好像只喜欢穿长袖。
还有一件很稀罕,杰拉德的利物浦8号绿色客场球衣。领口已经掉漆了,弄得跟杰拉德真穿过似的。老款的英超袖标已经泛黄。
每次看到利物浦的绿色,我第一时间总能想起一个叫雷德克纳普的人,老雷德克纳普的儿子,兰帕德的表哥。我记得很多年前的一本来自香港的英超杂志上写到,雷德克纳普的老婆和贝克汉姆的老婆关系不太好,当时那个配图就是一身绿色球衣的胸口还是嘉士伯的“列度”。
服贸会规模很大,核酸人次很多,大家都在谈生意,仿佛北京的GDP都在会场里了。但我觉得那件古早的巴乔球衣可以镇压全场,唯它绝对真实,其它都是假象。
我几乎想起了我每一件球衣。我也是个买过球衣的人。球衣总是贯穿一个球迷的人生。
1997年我读初一,隔壁班(二班)率先组了一支足球队,集体买了阿森纳,胸口是JVC。那件JVC是第一件我有印象的班队球服。
那个年代,中学里每个班都有自己的队服。再隔壁班(五班)是蓝色的曼联。我们班后来组了队,买的是蓝色切尔西。我的第一件球衣是8号,从此是8号。为什么是8号我不知道,大概天生觉得自己能踢中场,可以当大师,可是10号又受之有愧,所以选8号。
那时候学校还是煤渣场,11人场分了3个7人制小场,一个小场里往往有两场野球同时在踢,一个球门往往有两个守门员。想来也诧异,两场比赛竟然可以时空重叠,平行宇宙互不搭理。这比“时空伴随”牛逼多了。
那是男生都踢球的年代。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件祖云达斯。中学6年很长一段时间,每天中午午休后从宿舍往教学楼走的路上,都能看到一个穿尤文的高年级学生在煤渣跑道上对着墙练传球、射门。我们给他起了绰号叫“波神”。波神高我两届,脚法大概全校最好,都是中午午休时练出来的。我曾经是波神粉丝,现在波神是我微博粉丝,这就叫造化弄人。
班上足球队几乎每年都会换一套队服。二班什么时候换成了德国我忘了,后来我们换过1998年的白色曼联,也换过1999年的红蓝巴萨。
图:这件巴萨,我们初中穿过。
上述所有球衣当然是盗版,堂而皇之的盗版,40到50元一件,顺德体育中心楼下的体育用品店有售。
我自己买的第一件球衣是98世界杯之后的白色日本,两侧袖口上有火的那一套。我看中的就是那两堆火。我那时候年少无知,我想印中田英寿的8号,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拼。我就根据发音让店员给印了一个词组“jone tian”。不是zhong tian,是jone tian。回到宿舍,同学嘲笑我这个“jone tian”,我活该被嘲笑。“jone tian”现在还挂在我爸妈家的衣柜里。
看完98世界杯,我买了第二件球衣,荷兰。那次不知何故,没有印号,但觉得还是得有号码更酷,我就找了一只黑色的水笔在背后画了一个8号,再准确的写上了英文名字“BERGKAMP”。因为那脚绝杀阿根廷的完美进球,我从此恋上博格坎普。
后来,我买了件黄色阿森纳,印了10号,但没有印BERGKAMP。
上了高中又有新的队服。高一是一件红色利物浦,那年利物浦拿了五冠王,但我们连正规比赛都没有。我印的还是8号,把隔壁班一个女生的名字部首拼音印在了号码上,S.J.F。我喜欢她她喜欢我,我怕啥啊。我跟那个女同学家住同一条街,经常一起上学,有时候她坐我单车后面,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,可惜只牵过一次手,抱都没抱过,然后不了了之。这件盗版利物浦8号也还挂在柜子里,每每看到都觉得,如果时光能倒流,那应该不只是牵手。
高二那年,我终于买了第一件正版球衣。
学校后门开了间很有港味的球鞋球衣店,里面有一件2001赛季阿森纳主场,胸口广告是Deamcast。那时候我一周生活费大概是100块,学校一顿甲餐是3块左右,我不知道怎么就存到360块,买下了那件打折的阿森纳。买了正版,更觉自己是死忠。
图:时隔多年,m变成了n。
这衣服穿了很多年。大三那年的欧冠决赛,广州枪迷在北京路一家KTV聚会看球,我穿这件去的,看巴黎雨夜阿森纳被巴萨逆转。再后来参加工作,大概是2012年,有一次采访皮雷,让皮雷在这件球衣上签了名,从此不能再穿。
当时我还拿了另一件正版球衣让皮雷签名,是高三毕业后买的一件阿森纳主场,胸口O2。高考后有同学去香港玩,他从旺角给我带回来一件O2。因为码数太大没穿过几次。也因我太懒,有次穿完忘了洗,再拿出来时领口变黄了,就更没法穿了。
高二那年,校方终于组织了联赛。我们班穿着新买的白色曼联踢的联赛,但决赛输给了穿AC米兰的隔壁班。决赛里我们两度落后两度追平,2个球都是我进的,堪称球星,但最后还是输了2比3,痛失职业生涯首冠。
那是我踢过的有录像的第一场比赛。隔壁班的女生爬到球场旁边的楼上录了视频,现在应该还留存在某个同学的硬盘里,那真是美妙的.avi。
图:高二那年,班上队服是白色曼联沃达丰。
高中的时候我踢过两届校队,第一届跟着高年级同学踢,穿的是西班牙,印象模糊,毕竟只负责看饮水机。第二次我就当队长了,穿的是韩国。为什么买韩国而不是买中国,这很难解释。
我代表学校踢顺德区中学生联赛,为此我们在暑假进行了备战,集训期间住在学校,学校给所有人发了免费饭票。那算得上是这辈子第一次挣钱吧,虽然是饭票。小组赛里我进了2个球,一个头条一个吊射,对得起那些饭票。
我记得的锋线搭档叫阿WING,低我一届。很多年后,他在我妈的医院工作,问我妈是不是我妈,这是毕业后我和锋线搭档的唯一一次间接联系。可惜的是,那届区中学生联赛,对手耍赖,派上的都是大叔,我们踢不过。
高三还是高二那年,适逢学校90周年校庆,我们年级和低年级踢了一场“校庆杯”,我们年级的队服是凯泽斯劳滕。11人制的比赛,我们输了,有点丢人。更丢人的是我作为核心竟然抽筋了,生涯第一次抽筋。
高三那年,班上买过一次河床,毕业的时候我找所有队友签了名,衣服还挂在家里。其中一个签名已经不在人世。他是一个数学天才,高中就坐我身后,生前在意大利研究基本粒子,是我所有同学里唯一的物理学家。偶尔看到衣柜里那件河床,我都能想起他。
图:有人买博卡,有人买河床。
高中踢的球不如初中多,因为学校的煤渣球场变成了草场,草场固然好,但学校花重金种下的草总需要维护,一旦下雨就封场。南方雨又多,所以一年四季没有太多机会在草上踢球,逼得我们只能去霸占篮球场踢三人足球。到了大学就不一样了,大学又变成了土场,随便踢,尘土飞扬。
大一这年,我们的班服是橘黄色的瓦伦西亚。大一大二我们实力稍逊,拿不到冠军。大三,我们队服换成了丹麦,拿冠军了。我是双核之一。但赛事MVP不是双核,是一个半决赛和决赛都进了球的家伙,我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大帝。
那件红色丹麦留给我的深刻印象很古怪:有场比赛,我们轻松取胜,但跟我同宿舍的中后卫脚踝被踢了一脚,可能有点伤,但绝对没有出血,可是他非要用白色纱布轻轻包了一圈脚踝。我们笑他,你没流血啊干嘛要包,他说,包起来好看点,像受伤的样子,他喜欢自己受伤的样子。
绝了,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恋式英雄主义。前几年这位后卫已经是班上最大的官了,好像是某个街道办主任。我估计那个自恋式英雄主义派上用场了。说到这儿,我想他了,我想他在宿舍里用dicsman连着公放音箱放beyond的情景。
图:大三,夺得职业生涯唯一一次冠军,双核合影。
毕业后,在工作单位也穿过球衣,但不记得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球衣了,自制居多。
倒是自己开始买正版球衣。也不好意思买盗版了,毕竟有钱了。
也因为不好意思买盗版了,所以就没怎么买球衣了,毕竟也没那么有钱。
最多的还是阿森纳。我能记得的是,2011年,上海一个朋友送了我一件阿森纳,7号罗西基。一个自称跟89一代国奥球员非常熟悉的记者,大概我俩那时关系不错。但我证明,他确实跟89一代关系不错,我后来跑恒大,做的第一个专访就是张琳芃,是他介绍的。张琳芃是球痴,喜欢看比赛录像,那时候经常找他要比赛录像。
那件罗西基我常穿,毕竟喜欢罗西基,但近几年少穿了,因为选择多了。又或者,我不太适合穿红白色,看着有点奇怪。
后来我买了件阿森纳黄色客场,10号厄齐尔,经常穿来踢球,毕竟我对自己有个误解,认为自己永远是技术流,虽然那时候已经从中场沦落为边后卫了。后来厄齐尔出事了,政治不正确,被中国舆论和阿森纳俱乐部双重封杀,我也没顾得上,还是穿厄齐尔去踢球。有个球友对我说,你怎么回事,还穿他的。然后我心想,你是个傻逼吧,我穿谁踢球关你屁事。当然我没这么说出口,我说,求其啦,是但啦,随便啦。
我买了不少阿森纳,以此证明我是铁粉,红色黄色都有。但我偶尔也心血来潮弄点其它球衣。
2012年欧洲杯,去乌克兰采访的同事给我带回一件舍甫琴科,我穿过几次。2013年夏天,我去巴塞罗那旅游,买了一件4号法布雷加斯。这绝对是我最常穿的一件,直到球衣胸前的广告洗烂了,球衣背后的号码也洗烂了。我喜欢巴萨的配色,适合我。
2014年在巴西采访世界杯,我在里约热内卢买了一件巴西国家队,在萨尔瓦多买了一件巴甲球队巴伊亚,为买而买,还是为证明到此一游,我不知道,买回来几乎没有穿过。
那次在巴西,我和同事买过一件弗鲁米嫩塞印了10号孔卡,买过一件博塔弗戈印了9号埃尔克森,带回去分别送给了部门主任和副主任。千里送球衣,礼轻情意重,毕竟他们派我们公费出差,看花花世界,是真正的良师。
2016年,我托朋友买了一件捷克10号罗西基。我常穿。2018年,我在莫斯科找了很久,买了一件莫斯科中央陆军的17号戈洛文。码数买小了,没怎么穿过,基本上是浪费钱。
图:这件莫斯科中央陆军买了没怎么穿过。
再后来我不买球衣了,但不少中超俱乐部会给我送球衣,这是做足球记者的福利之一。我尤其喜欢申花,我至少拿到过4件申花球衣。一件马丁斯,一件瓜林,一件莫雷诺,一件巴索戈。
申花球衣好看,可以穿出街,在广州和北京都不觉得突兀。我常做行走的申花广告,对得起他们的馈赠。
我收到过河北队的热尔维尼奥,深圳队的约翰马里,武汉长江的刘云。最珍贵的是恒大8号保利尼奥。于汉超让队务送他的恒大20号给我,队务顺手给我加了一件保利尼奥的8号,我感谢他。是保利尼奥穿过的球员版,很紧身,胸口有一团黑,大概是抹过薄荷油的原因,所以印迹明显。
保利尼奥是个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对自己严苛的运动员,这种风格比较独特,叫作“有原则”。有次在广州东北郊区一个广告片场给他做深度专访,我记得他说:“不管在巴西乙级联赛,或是立陶宛和波兰联赛,还是在广州或者巴萨,我都是一个120%付出的人,这是我对成功的定义,跟环境无关。”我很讨厌鸡汤,但这是我不讨厌的鸡汤。
最近两三年我没怎么买球衣,只买了一件复古阿森纳。我觉得我又该买一件阿森纳了,这叫为信仰充值。
我有个好友也是足球记者,他从不买球衣。他说:“一个人走在街上穿着球衣难道不奇怪吗?穿着球衣就像学生了。”这倒是,人一穿球衣就像学生,幼稚得很。但这好像也是球衣的意义。心里有爱好,身上有球衣,就显得很少年。
球衣是驻颜神器。
突然想起那个一头白发的用户。60多岁的人还在用,那他应该过得很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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